fmkn:無意識のゼロセンチ-10
2014.05.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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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敢相信……」
中島整個人紅通通地縮在床上,渾身的抗拒感彷彿電視劇中作勢要自殺的少女,雙手抓在欄杆邊緣,對著面前滿臉無奈的大人們喊著不要過來。
「那是我的初吻啊……」
原來重點是這個嗎?
不知為何也被拖下水、和風磨一起正座在床前的勝利,深深地覺得身邊的哥哥肯定也在心裡浮現相同的吐槽。
風磨くん。
嗯?
腳麻了……
說的也是……
在中島仍沉浸在震驚的空檔,勝利小聲地對騎士先生發出呼救。那人低低的聲音夾雜著明顯的莫可奈何,略帶歉意地拍拍他的頭,突然就站起身來。
「哇!你要做什麼!」完全陷入恐慌狀態的中島以極大的反應往反方向的牆邊縮,像極了因受驚而騷動不止的小型犬。
「回家。」而風磨對此卻毫無反應。淡淡拋下簡單的回答,伸手將腳邊的勝利扶起,「現在這種狀態,連話都沒辦法好好說吧,」
抱歉。風磨稍稍低下頭對他道著歉,走到剛進來所坐的位置,抓起了背包與外套,隨即便轉身要離去。
「欸、」中島的語氣稍微變了調,在高起的疑問之後驟降為輕輕的呢喃。「風磨,要放棄我了嗎。」
「因為,已經不需要我留在這裡了吧。」
騎士先生,罷工了。
本該捧在掌心守護的那個人,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恐懼。如果是這樣的話,站在王子大人前方的意義就沒有了。
「該說的都說了,想做的也做了。」風磨背對他們,聲音反而滲進幾分笑意,「會被討厭,也是沒辦法的事情。」
連這種地方的消極,也像得令人想笑呢。
(不過呢,大概是苦笑吧。)
勝利還在猶豫該不該上前攔住對方,後方的王子大人已經先一步有了動作。
「風磨,今晚留下來吧。」
中島跳下床,一下子來到了風磨身後,手裡緊緊抓住制服下擺,使得對方無法前進。
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--那個人的聲音,就像在說悄悄話一樣,孱弱得令人有些焦躁。勝利總覺得那飽含淚水的氣味,可又看不見任何一滴水光。包進了些許鬧彆扭的意味,軟黏的語氣有著十足的孩子氣。
不要走。
不要丟下我。
我不要、你放棄我。
「中島、……」
「我去洗澡。」
或許不願面對可能會有的拒絕,中島不留一絲空隙,逕自出了房間。
風磨獨自嘆了氣,便是放下了背包與外套。勝利腦中突然閃過什麼,扳著手指算起日期,看著房內一圈,隨口問起:「健人くん的雜誌都收在哪裡?」
「啊?」風磨神態疲倦地看了他一眼,指向其中一個書櫃:「那裡。」
「健人くん會買自己的雜誌嗎?」
「他可是中島喔?」
畢竟還未經過主人同意,勝利站在書櫃前默默說了聲對不起,便從其中抽出一本偶像誌,翻開某個頁面,遞到風磨面前。
「我對ラブホリ先輩的採訪沒什麼……」
話還未說完,風磨就停住聲音了。
被翻開的頁面裡正好由勝利與中島各自佔去一面,花俏的字體在開頭寫著「理想的初吻」的斗大標題。
即使透過文字,也能感受發言者所勾勒出的浪漫而夢幻的場景,那完全由二次元世界抽出的敘述,和中島平常喜歡的少女漫畫與戀愛作品一模一樣。
「我想,這大概是健人くん生氣的原因吧……」
「不愧是中島……」
看完訪談的風磨くん,好像更累了。勝利收起雜誌,開始整理自己的隨身物品。在來的路上買了免洗的貼身衣物。先拿出來等會兒備用吧。
「不過,總覺得剛剛的健人くん,和平常不太一樣。」
「啊……嗯。」對方的語氣似乎是遲疑了會兒,勝利抬起頭,看見風磨變得面無表情。「和那時候的神態,一模一樣。」
「……那個事件嗎?」
「嗯。」風磨懶洋洋地坐倒在地,背靠著單人沙發邊緣,斜斜看了他一眼。「你想知道的話,我說給你聽。不過是個又長又不舒服的故事就是了……」
事情發生的隔天,我在一大早就被伯母找了過去。
中島一醒來就哭著喊著我的名字,不管問他什麼,都只得到「風磨在哪裡」的回應,即使是伯父伯母也沒有辦法。因為問不出原因,只好照著做了。
「伯父伯母不知道那場意外嗎?」
風磨搖搖頭,神態平淡地盯著地面,一字一句都輕輕慢慢的。
那時候我們都太小了,在發生意外的當下,根本就不知道該找誰求助。不想把事情鬧大,所以不敢報警、也不敢告訴事務所;中島怕被禁止工作,所以也不敢告訴伯父伯母。
到最後,沒有一個大人知道。
雖然姑且平安回了家,但那些心裡的傷果然不會是一覺睡醒就痊癒的。那一天中島哭著抱著我,重覆說著和剛才差不多的話。救救我。不要丟下我。不要留我一個人。哭累了就睡,睡醒了又繼續哭。
在那段時間裡,我成了中島的浮木。只有我懂他的傷,明白那傢伙為什麼會突然驚慌地回頭望。
不過那傢伙,大概只有頑固是世界第一吧。即使精神狀態已經處在過度緊繃的狀態,還是以毫無防備的姿態面對每一個台下的觀眾。信照收,照樣不要命地往客席裡衝。
「這點,真是從來沒變過呢。」
想起了那一日的對方,勝利忍不住嘆了氣。幾乎是同時,風磨也做出了一樣的反應。
雖然我只是個旁觀者,不過,歌迷這種生物,真是可愛又可怕啊。因為喜歡而付出全部,卻因為付出得太多而失控。偏偏你們又是這樣的工作,除了美好的夢之外、什麼也給不了。
那時正是我開始疏遠中島的時期,也因為這樣結束了。也曾經有過差點要透露些什麼的時機,只是那傢伙始終覺得我是因為同情而留下,倔得不願意接受,只有那種令人火大的態度越發嚴重。
我也是很狡猾的啊。剛剛那些話,聽在中島耳裡,大概就像威脅一樣吧。
即使不是我也沒關係。已經不需要我了。但連我自己也知道,包含著那些傷那些信賴,並不是誰都能取代的。就像你那麼喜歡中島一樣,一旦認定了那個對自己伸出手的人,就不會再忘記了。
然而我只是累了,最終選擇了這般意氣用事的做法。
但是呢,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對於那個人的一切無動於衷的。只要想到現在的中島也許就躲在浴室裡,用著和當年一樣的方式哭著,我就覺得自己真是個混帳。
風磨煩躁地撓撓髮,重重捶了沙發一拳。
看見這樣的騎士先生,勝利卻忍不住笑了。
「風磨くん、真的很喜歡健人くん呢。」
自始至終,都是騎士先生擁抱著王子大人心裡那片黑暗。無法驅逐也無所謂、就這樣毫無改變也無所謂,騎士先生就只是一直、一直沉默地擁抱著那份傷痛。
那樣的執著,如果沒有相對應的覺悟,是沒有辦法持之以恆的。
最後,風磨重重地吐了一口氣。像要把心裡的鬱悶都發洩似的。再度站起身,拎起自己的東西。
「我回家拿換洗衣物。」風磨在背包裡撈了好一會兒,拿出一包軟糖塞到他的手中。「中島回來的話,跟他說一聲。」
「那等健人くん回來,風磨くん自己說不就好了。」說是這麼說,勝利還是收下糖。有些不情願地看向對方。
「那傢伙在的話,一定會說些那我借你衣服就好的傻話……我家明明就在隔壁,連衣服都要借未免也太誇張了。」
不過呢,當中島回房發現風磨不在時的神情,無論多少年後勝利都會牢牢記得。
(和那個遠征晚上極為近似的、或許要稱之為絕望的危險感。)
如果是現在的話,也許就能把這個人變成他的了。
連自己也嚇了一跳的念頭在腦海一瞬閃過。勝利最後只是伸手抱住了中島的身體,抬起臉,以對方最喜歡的模樣與口氣說,馬上就回來了。風磨くん、只是回家拿換洗衣物而已。
「……這樣啊。」中島的笑很漂亮。但是在這個明明能夠確切擁抱的時空下,那個人卻虛幻得像下一秒就要消失,連貼上臉的觸碰都冷得異常。「那換勝利去洗澡吧。」
「風磨くん回來了再去。」
他握住了中島的指尖。在回過神之際,發現自己吻了那人的手背。
「健人くん一個人的時候,我會在的。」
那個明亮喧騰的舞台上承載著太多想像之外的重量。只是每每轉過頭,就能看見中島令人安心的笑容,對勝利來說,是何等重要的救贖與存在。
就算只有風磨くん不在的時候也沒關係。或許他一輩子都無法成為站在王子大人前方的騎士先生,或許他還太過幼小;但一定還有只有「佐藤勝利」才做得到的事情。
環繞於周身的緊繃感漸漸淡了。空氣中的不穩也逐步趨向平緩。謝謝你。沒有留下我一個人。中島牽住他的手,彷彿是對勝利的話做出回應。
他想,自己果然是非常喜歡這個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