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mkn:同居30題-19

2014.09.26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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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中島離家出走了。嗯,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。

 

  晾在陽台的衣服不見了一部分,少了一個行李袋,連對方梳妝台上的保養品都全數不翼而飛;唯一留下的,是草草寫了兩句話的紙片,孤援無助貼在門上飄啊飄的。

 

  ふうまのバカ

  大嫌い

 

  風磨嘆了一口氣,將紙片對折收進口袋。

 

 

  「健人くん要到外地拍戲?還是外景?」

  「為什麼?經紀人這麼說了嗎?」

  「那個……」

 

  站在門邊的勝利伸手指向置於角落的行李袋,爾後才放下手,往桌邊放下自己的書包。

 

  「啊,那個啊。」

  「……該不會是因為最近的事。」

  「勝利是聰明的孩子呢。」

  「這樣啊。」忽略中島所使用的形容詞。勝利從桌上抓了瓶水,坐到那個人面前,「果然生氣了?」

  「有一點。」中島垂下眼,手裡的文庫版小說正翻到一半的厚度,但似乎並沒有被消化的跡象。「大概是、累了。」

 

  安井くん的事情也好、照片流出的事件也好,甚至是種種流言--或許這回,是最後一根稻草。明明是這些年一起走來的伙伴,明明應該再更相信對方一些。但是,卻漸漸發現心裡有些什麼正在被消磨殆盡。

 

  很糟糕吧,這樣的自己。明知道不是什麼大事,大家都只是朋友,而那個人的個性就是那樣--

 

  風磨是個很受歡迎的人。即使不特別做些什麼,人群也會自然地被他吸引。溫柔又有趣,很會照顧後輩,待人接物的態度也比我好得多。但是啊,果然很寂寞。雖然會接吻、會上床,幾乎每天都見得到面,但還是很寂寞。

 

  我啊,討厭這樣的自己。所以,也許暫時保持距離比較好。

 

  對不起喔,都是我的抱怨。中島抬起臉,露出蒼白的苦笑。

 

  始終安安靜靜聽著的勝利只是搖搖頭,隔著桌面,以指尖輕觸對方的臉。一切像回到了最初的起點,用那麼溫柔的聲調談論著風磨的中島,最後總是只能剩下非常寂寞的神情。

 

  明明掛著笑,周身卻充滿淚水的氛圍。

 

  「如果是我的話,絕對不會讓健人くん露出這種表情。」

  「欸、」

  「好像快哭出來一樣。」

 

  勝利伸出的手轉而以掌心貼住他的臉頰,指腹擦過眼下。那裡其實是什麼也沒有的。中島卻有一種真的被拭去些什麼的錯覺。

 

  一片沉默中,勝利另一手撐在桌面,不知為何靠得越來越近。中島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,反而是愣住了。

 

  「你們在做什麼?」

 

  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,是他們方才話中的主角。面無表情地,連周圍也盡是明顯的低氣壓。

 

  在早已超出安全範圍的距離中,勝利平靜無波的臉忽地拉起笑。

 

  「健人くん臉上沾到東西了。」似乎以食指與拇指拎起了什麼,勝利轉而面對風磨,小巧的臉蛋掛上笑容,孩子氣地歪著頭,眼裡卻毫無笑意。「我的視力不好,不這樣看不清楚。」

 

  這時的風磨已經坐到另一端的空位了,自顧自玩起手機,將距離拉得遠遠的,再也沒有出現下一句話。整個空間瞬間成了一齣鬱悶的陳舊默劇,說不明的沉重氣氛壓住世界,不知道是誰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
 

  (好像那一年冬天裡的休息室。)

 

 

  「你到底在想什麼?」

 

  面前的高地有些不耐地敲著桌面,語氣中包含絲毫沒有打算隱蔽的質問感。身邊的其他人也吵鬧地附和,有的大概是在看好戲,有的則擺著和高地差不多的表情。

 

  嘖。風磨用吸管將杯子裡的冰塊轉了又轉,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。

 

  「早就說過了,健人一定會不高興的。」

 

  置於桌面的手機因為接收到訊息而亮起,帶著通訊軟體圖示的畫面跟著松島和マリウス的名字。

 

  健人くん今晚住在事務所安排的旅館。

  風磨くん還是道歉比較好吧。

 

  諸如此類的叮嚀訊息又是累積了幾句,雖然並不是像高地那樣負面的語氣,不過意思是差不多的。這麼說起來,三個小的都長大了啊。風磨歛下眼,想起那年的孩子們。即使是他和中島關係最差的時候,也只敢遠遠地、一臉擔憂地站在一旁慌張,更別提或許還搞不清楚狀況的マリウス。

 

  現在已經會對他說教了。明明才沒過多久而已。小孩子的成長真是可怕。

 

  「風磨!」

 

  北斗神色不滿地喊著他的名字,總算將他拉回正在進行的……公開審判?

 

  放下手機,風磨向後靠上椅背,聲音低低的。

 

  「是我不對。」

  「……這麼乾脆就承認了?」

  「我知道中島會生氣。」他看著自己的手,上頭的正繞著和那人同款的手環;雖然事務所裡也有許多人戴,不過這也正是他們會選擇這個款式的原因。「……我本來就知道他會生氣。」

  「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?」

  「因為知道,所以才這麼做的。」

 

  那大概像是、試探一樣的東西。以再惡劣不過的方式。心底有哪個角落期盼著那個人因他而動搖,進而受影響,直至潰堤。

 

  「風磨啊,談戀愛的習慣很差勁呢。」

  「是啊。」

 

 

  一個人很寂寞,勝利也一起來吧。反正明天也是一早的工作。不行嗎?

  就算我拒絕,健人くん也不會放我走吧。

  勝利果然是非常聰明的孩子呢。

 

  用淚目可憐兮兮地盯著人瞧的中島,大概沒有人拒絕得了吧。在溫度被調得太低的旅館房內,正深深埋進被窩中的勝利,於心底默默嘆著氣。總是將他當作幼子、甚至以男朋友的角度對待他的中島,最近開始會對他撒嬌或耍賴了。

 

  這種無形的改變,說不開心都是騙人的。

 

  睡在身邊的中島牢牢地將他抱在懷中,體溫透過薄薄的T恤傳遞而來,規律的呼吸聲落在髮上;看似是過去的事件重演,然而發出請求的對象卻從自己換成了對方。

 

  但是啊,實在是不想再看到這個人如此寂寞的笑法了。雖然好看得令人心動,卻美麗得過份虛幻,緊緊揪住心臟,連情緒都隨之擺盪不定。

 

  勝利伸手輕觸眼前的中島,靠上對方的胸膛,閉上眼沉沉睡去。

 

  這一夜出奇地安穩,連夢也沒有便是天明。再睜開眼,已經是手機鬧鐘響起的時刻了。和中島同房的時候,勝利往往醒得比對方早。那個人有些起床氣也難醒,總是到了不得不起來的時刻才起身,翹著一頭亂髮盯著他發呆。

 

  悄悄從對方的懷抱裡掙脫,才坐起,就看見一旁的沙發上坐著風磨。

 

  「哇!」

  「噓。」

 

  急急掩住嘴才擋住聲音,眼前的風磨一手拿著手機,以食指比了噤聲的手勢。

 

  「不要嚇人啊……」勝利抹抹臉,沒好氣地走到風磨身邊。

  「抱歉。」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髮,刻意放低了音量。「你先出門吧。」

 

  無視風磨的話,勝利垂下眼,細微的聲音如同低語。

 

  「健人くん昨晚說,也許要搬回家住也不一定。」

  「這樣啊。」而風磨還是面無表情。視線或許是越過他往床上的中島看去。

  「……健人くん會哭喔。」初醒的聲音還悶悶的,過低的空調讓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。他抬頭看向風磨,聲調如同以往,沒有明顯的抑揚頓挫。「雖然不會是在我面前就是了。」

 

  那一年的舞台好像也有過相仿的對話。中島的軟弱與淚水,都只有被認定的這個人才能看見。也許將來有一天他也會成為看見一切的對象,但至少不是現在。

 

  勝利嘆了口氣,輕手輕腳進了浴室,在離開旅館的時候想著,一覺醒來看見風磨的中島,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呢?

 

 

  中島的手機響在勝利出門後沒多久。床上隆起的被團一陣騷動,從裡頭伸出一手劃過手機螢幕,軟軟的聲音從裡頭傳出:「勝利……五分鐘後再叫我……」

 

  風磨無聲息地站到床邊,低低的聲音落下:「那傢伙出門了。」

 

  …

  ……

  ………

 

  一顆腦袋悄悄地從被窩裡探出臉來,在對上視線的同時還顫了一下,下一刻迅速縮回被窩,隱約還能聽到對方說著我一定還在作夢的喃喃自語,鴕鳥地將自身包得一點縫隙也不留。

 

  「喂--!」

  「哇,不要拉,哇!」

 

  在中島誇張的反應之中,風磨總算扯開被子,讓對方完全地落在自己眼前。沒有造型過的髮膨鬆柔軟,在掙扎中變得凌亂,中島本來就是容易出汗的體質,現在更是透出一層薄汗,沾溼了些許落在臉側的髮。

 

  他按住那個人的雙肩,坐到床上,終於讓彼此面對面。

 

  「放開我!」

  「冷靜一點、」眼看中島又要開始掙扎,風磨下意識便將人摟進懷中,輕拍著被迫靠在自己身上的腦袋,一下又一下,直到那人停止動靜。「乖乖地聽我說。」

  「……不要、」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,中島卻像被按下了什麼開關,又是突然掙扎了起來,搖著頭,渾身都是拒絕的氛圍。

  「喂!」

 

  風磨稍稍地皺起了眉,抓住中島的雙手,將對方往床上按,跨坐在腰際,以體重壓住了大部分的掙扎;他們的體型與力氣都相去不遠,一旦在位置上佔了優勢,就等於定了結果。

 

  身下的中島還因為方才的騷動喘著氣,沾上水氣的雙目只看了他一眼,便別開了視線。

 

  「中島。」

  「……不想聽。」

  「哪……」

  「我不要聽。」

 

  中島再度用力地搖頭,但是因為雙手和全身都被壓住的關係,終究也還是明白了一切都是徒勞。最後,卻是又抬起了臉。水氣幾乎要濡溼跟著搧動的睫毛,在看見他的瞬間刷白的臉色,也在騷動裡浮起淺淺的紅色,唯有被他扣的雙手仍是帶著顫抖的冰冷。

 

  「風磨、」

 

  中島連聲音都像是掙扎。每一個音節都瀕臨破碎。他忍不住放開一手,撫上那人的臉頰。彷彿連空氣都浸染淚水的氣味,但是手指所及之處都未曾觸到相仿的物質。

 

  對方重新獲得自由的一手只是揪著他的衣襬,一如那天可憐兮兮地哭著說不想結束的模樣。

 

  ……原來是這樣啊。風磨在心底重重嘆了氣,總算明白戀人那般頑強的抗拒原因為何。這次,確實是太過火了。

 

  「中島、」他握住對方的手,透過掌心,感覺到對方明顯的顫抖。「不要逃避和我對話。想說什麼,就直接對我說。不這樣的話,是不會有結果的。」

  「你明知道、我討厭那種方式、」

 

  自己大概是有哪裡變得異常了吧。只在他面前表露的動搖與示弱,或者現下這般咬牙切齒地忍著眼淚的模樣,都令他打從心底升起輕微的竊喜。悄悄地壓過看見對方眼淚的罪惡感,發酵成每一個病態的試探。

 

  「但是,我也討厭你用的方式。」

 

  這點倒是無庸置疑。箝住中島的下顎,他想,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難看得足以嚇哭哪個路邊的小鬼。

 

  「有什麼是能對勝利說、但是不能對我說的?」

 

 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不滿也不一定。這樣的一番話,反而讓對方停止了一直以來的強烈抗拒。

 

  「風磨啊,大概不覺得自己有錯吧。」漸漸冷靜下來的中島,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。雖然還滲著些近似乎哭泣後的嘶啞,卻已經能夠好好地說話了。「無論是做為這個職業的自我管理,或者種種波及到他人的行為。」

 

  最後,連沾著水氣的眼底,都升起了疲倦的色彩。

 

  「哪、風磨,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呢?」中島冰冷的手貼上他的臉頰,指腹輕巧地劃過表面,「如果是現在的風磨的話,明明能夠做得更乾淨俐落的。」

 

  這個人啊,就算是質問,也依然用那麼柔軟的方式。中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。將任何他不擅長的、不願意的一肩攬下,把種種近似於衝突的行為以反抗期幾個字帶過,反覆地被拒絕、被傷害,還是在下一回的工作會面裡以一貫的笑容面對。

 

  即使與他人談論起自己,也總是毫不猶豫地說--風磨是非常溫柔的人。

 

  「你啊,真是可憐。」

 

  他轉過臉,以唇劃過那個人的手心,在對方退縮之前抓住了那隻手,再一次親吻中島冰冷的指尖。

 

  「喜歡上我這種人,又被我這種人喜歡上。」

  「風磨……」

 

  中島一下子放軟了語氣,神色徬徨不定,不知所措地眨著眼。

 

  「這樣就放棄掙扎了?」

 

  真是簡單的人啊……忍不住苦笑,風磨俯身靠在對方身上。

 

  一口氣獲得自由的雙臂起先似乎還在猶豫些什麼,最後還是環上他的背,將此刻轉成了再溫柔不過的擁抱;像他們每一回共同迎來的清晨,沉溺在殘留彼此體溫的被窩中的耳鬢廝磨,甜膩得猶如少女漫畫裡的一幕過場。

 

  他想,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放開這個人的。

 

  突然的來電鈴聲劃破了沉默,風磨看了眼對方落在枕邊的手機螢幕,是方才才由他口中所吐出的名字。

 

  沒有等到手機主人同意、便擅自伸手將來電接起,孩子那與過去相去不遠的嗓音傳了過來。

 

  「怎麼了?」

  『……風磨くん。』

  「嗯,是我。」

  『健人くん還在那邊吧?』

  「嗯。」

  『如果現在不準備出門的話,會來不及……風磨くん也是。』

  「我知道了。」

 

  那端的勝利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,連句尾都有著未竟的延續;半响的停頓之後,只有一句,等會兒見。

 

  風磨從中島身上退開,站在床邊朝對方伸出手;這樣再尋常不過的動作,他們不知道耗費多久時間才得以自然地發生。

 

  「……該出門了。」

 

  中島胡亂地坐在床面,接過他的手,卻沒有起身;雖然如此,倒也沒有放開。

 

  「哪、風磨。」那人的神情有些奇妙的徬徨,似乎正在腦海裡思考該用什麼詞彙來接續即將出口的話,最後卻只是盡數化成了短短幾個字:「我喜歡你。」

 

  風磨仍然面無表情地聽著那人突來的告白。和過往以輕快聲調吐出的甜言蜜語都不一樣,沉重得猶如一句交付所有的誓言。

 

  「這是不需試探也無庸置疑的事情。從最初開始,我就只喜歡風磨一個人。」

 

  被瀏海蓋住大半的臉比平時更顯得幼小、於完美角度中仰起所見的示弱神情,以及飽含水氣的雙目--那個人下意識以舌尖潤過乾燥的唇瓣,在表面添上惹眼的晶亮光澤。

 

  「這樣,還是不行嗎?」

 

  噗通。他清楚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。

 

  風磨握緊了同他交握的掌心,一個使力,將對方拉近了懷裡。中島的臉靠在他的腹部,雙手牢牢環上腰際,但是並沒有抬起臉,只是一個勁地揪住衣襬。

 

  「明明每一次先放手的人,都是你啊。」輕拍著懷裡的腦袋,語氣大概是有些莫可奈何的。

  「欸、如果不是風磨先、」

  「你還不是一樣。」到底還是太熟悉彼此的思考模式。風磨很快地打斷對方的話,似乎是早就知道了會有什麼樣的回應。「應該對我說的話,為什麼要找別人說?」

 

  滿是埋怨的語氣,聽起來就像在鬧彆扭一樣。

 

  (啊,不是像。就是在鬧彆扭。)

 

  幾乎是與不久前的質問相仿的內容,但是換了語氣與時機說了之後,就變得容易懂了。風磨,大概是和他一樣的。只是最後選擇了與他完全相反的做法,於是就成了現在的情況。

 

  他們從骨子裡就像得過火,卻因為生長環境與年紀的差異,長成了如此兩極的彼此--一樣的想法,以及完全相反的做法。

 

  「可是,風磨不說的話,我也不知道。」

 

  被大人們痛罵的狼狽模樣,沒能盡善盡美的表演,或者哭泣時難看的臉。早就被對方看過每一個難堪的姿態,卻在重要的地方執著無聊的自尊心;於是不斷擦身而過,再不斷彼此傷害,每一次都以為只能到這裡,卻始終不願意放手。

 

  中島想,戀愛真是困難的事情。

 

  「應該要對我說的話,為什麼不說?」

  「……說得也是。」

 

  那些在心裡擺盪不定的浮躁,在這一瞬間被安撫了。風磨捧住中島總算抬起的臉,低頭在唇上落下僅只是觸碰的吻。在這個時候,總算能夠毫無罣礙地親吻對方。

 

  風磨想,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事情。

 

  「……抱歉。」

  

  中島只是應了個輕輕的單音,嗯。掛著笑,在對方的觸摸裡看起來相當舒服地瞇起眼,心裡則偷偷壓住了驚訝。雖然想要說「那個傲嬌的風磨竟然道歉了!」這種話,不過這樣的話,那個人大概又要鬧彆扭了。

 

  「我想要吃風磨做的菜。」

  「那回家的路上,一起去買材料吧。」

 

  工作結束的時候,風磨默默提走了置於角落的行李袋。

 

 

 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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